可使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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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潜僧绿筠轩
苏轼

可使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
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
人瘦尚可肥,士俗不可医。
旁人笑此言,似高还似痴。
若对此君仍大嚼,世间那有扬州鹤。

1.于潜——县名,在今浙江省,县南二高有“寂照寺”,寺中有绿筠轩,僧名孜,字惠觉。2.此君——晋王徽之酷爱竹子,有一次借住在朋友家,立即命人来种竹,人问其故,徽之说“何可一日无此君。”此君即是竹子。3.扬州鹤——这里可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意思。有一则故事说:四人谈论平生最快意之事,一人希望多财,一人说宁愿骑鹤作神仙,另一人希望作扬州太守。最后一人说:「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。」意思是三者得兼。这未免太狂妄了。东坡此句意思也是说:若对着竹子还大嚼猪肉,岂不是太狂妄了?世间那有扬州太守与骑鹤化仙两者得兼之事?既作风流太守就不可能成仙。既作风流太守就不可能成仙。同样的,赏竹雅士岂能对竹大嚼!

吃饭可以没有肉,但居所不可没有柱子。没有肉不过是使人消瘦,没有竹子就会令人庸俗。消瘦了还可以长胖,庸俗可是无药可救。有人笑我这话,说得有些痴。可如果在绿竹环绕的清雅居所大吃大喝,就太亵渎它了。这世上哪里有高雅庸俗兼得之事呢。

据史料记载,北宋熙宁六年(1073年)春,苏东坡(1037~1101年)出任杭州通判时,从富阳、新登,取道浮云岭,进入於潜县境(现并人临安)”视政”,当时於潜县令刁铸,与苏东坡是同榜进士,交情甚笃。刁铸热情接待了这位上司,并下塌在镇东南的金鹅山巅”绿筠轩”中。一天,在寂照寺出家的於潜僧慧觉禅师拜见苏东坡,与他一起谈佛论经。苏东坡博学多才,又自称佛门居士,谙熟佛学,使慧觉十分钦佩。两人在”绿筠轩”临窗远眺,只见满目皆是茂林修竹,苍翠欲滴,景色宜人。苏东坡情不自禁地连连叫绝。慧觉禅师见此,知苏东坡已被眼前的绿竹景色所倾倒,就故意逗道:”苏学士,房前屋后栽几株竹子,我们於潜自古以来如此,不过点缀一下而已。”苏东坡摆摆手道:”此言差矣,门前种竹,决非点缀而已,此乃高雅心神之所寄。我这儿有一首好诗赠你”于是他即兴挥毫,写下了这首《於潜僧·绿筠轩》题词。
用「雅俗共赏」四个字来形容东坡这个人和他的作品是极恰当的。我们看过前面许多文雅的诗篇之后,再来看这首轻松谐趣的「打油诗」,大可解颐一笑!
诗人画家对于竹的喜好是自古皆然,但对于猪肉的爱好,却唯有东坡特甚。然而倘若是竹与肉二者不可得兼之时,该何取何舍呢?东坡曰:「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」因为「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」,人瘦了尚可补救,人俗了就无药可医了。其实对东坡而言,最好两者都不放弃,但是对竹大嚼猪肉,未免太煞风景了吧?扬州太守岂可骑鹤化仙?这原是不可得兼之事啊。偏偏东坡对于猪肉的喜爱是古今驰名的,他在黄州生活最苦的时候还发明了一道菜,叫「东坡肉」,这位虔诚信佛的居士,始终无法放弃他的美食的喜好,也从不否认自己凡俗的一面。从这首诗的幽默机智,不正可看出东坡的生活态度吗?我们看到这位爱竹又爱肉的大诗人,对朋友开玩笑似的发表竹与肉的高调,真觉得他又亲切又可爱。
东坡这个人是满腹学问又才气过人,但是也很爱说笑话,言谈之间平易近人,妙趣横生,所以用「雅俗共赏」来形容他是最恰当的,正如他自己所说:「吾上可陪玉皇大帝,下可陪卑田院乞儿,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。」
东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超凡绝尘处有如天上的谪仙,而天真朴拙处又像一个村夫。他不同于谪仙李白之侧,是他没有那种贵族式的尊贵骄气,他不像李白是真正的「谪仙」,他只是个平凡的「坡仙」而已。大多时候,他是很随便而平民化的,和什么人都谈得来。他有很多风趣的诗词和笑话,但本书中不多引,因为这究竟不是正宗的文学,也非东坡最大的特长。
审美对象是一种精神食粮。古人所谓“秀色可餐”(陆机《日出东南隅行》有:“鲜肤一何润,秀色若可餐。”),乃是说美貌或自然景色作为主体的精神食粮对人心的陶冶和造就,如同物质食粮之于主体的感性生命一样。正如苏轼《於潜僧绿筠轩》诗里说: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;无肉使人瘦,无竹使人俗。”竹子的魅力除了自然的绿以外,是拟人化的,它虚心、有节,文化把它变成了精神性的对象。很多人喜欢听音乐,正是音乐之中有那种激励人们展开想象的翅膀的东西。
总之,大千世界虽然千姿百态,但审美现象是一本万殊的。纷繁复杂的审美现象只有一个本质,不同层次、不同境界的审美现象共同体现了这个本质。审美的大众化和普及化,只在层次上有别于精英文化,而在审美的质的规定性上,雅、俗之间是一致的,否则就无法统一在美的旗帜下了。高雅艺术和通俗文化之间,只有量的区别。而日常生活中的审美境界与非审美境界之间,则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角度,甚至有着质的区别。
“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”讲的是物质和精神的关系。物质条件差一点,没有美食,最多人瘦一点而已,无碍大局,而且瘦了还是可以养肥的。精神上如果没有高雅的喜好,没有美德,那就俗不可耐了,一旦俗了就无法医治了。物质和精神相比,美食和美德相比,精神和美德是第一位的。
王维有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”之句,可谓万千潇洒;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曾咏竹道“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”,好竹之情溢于言表。然古今能说出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的,却只东坡一人,爱竹之痴,可见一斑。苏东坡好竹,在与他同时代的文人雅士里,是人尽皆知的。竹伴其一生,是他的岁寒三友;而由爱竹也引出过不少佳话,如他与文同的友谊就是一例。竹溶进过东坡的人生,并成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文人状物,总关乎情,于是东坡由人生际遇而引发的感叹,对生活的思考,也就不知不觉折射在竹上。东坡自出仕到病逝常州,其间曾三次被贬谪。他在自挽诗中写到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洲惠洲儋洲”,三次人生浮沉,东坡完成了他的人生蜕变,从踌躇满志要报效朝廷到豁达超然物我两忘,始终如一的是他的旷达胸襟,刚直秉性。内心的变化必然也导致对物的认识的变化。东坡的竹便从“门前万竿竹,堂上四库书”的抱负慢慢转向了“疏疏帘外竹,浏浏竹间雨。窗扉净无尘,几砚寒生雾。”的安闲,一直到了“累尽无可言,风来竹自啸”的淡定,“披衣坐小阁,散发临修竹”的超然和潇洒,正是“谁似东坡老,白首已忘机”。观东坡状竹之文之变,犹似纵览东坡人生观的嬗变。唯一不变的是东坡对竹的喜爱。
东坡常写竹,不宁唯是,东坡还要画竹,有《竹石图》留于后世。他不仅是一代文豪,在绘画方面也颇有建树。墨竹之爱,是东坡爱竹的升华。将自己所钟爱之竹形诸纸上,必全神贯注,凝神屏息,所得墨宝必是作画者精神心血凝聚的产物。而从东坡对墨竹的探讨,则更可见东坡的艺术追求。
居不可无竹,咏竹,画竹,用竹。东坡好竹如此,何哉?白居易《养竹记》答曰:竹似贤,何哉?竹本固,固以树德。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。竹性直,直以立身。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。竹心空,空以体道。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。竹节贞,贞以立志。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,夷险一致者。夫如是,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。
原来如此,东坡宁可不吃肉也要种竹,不仅是因为嗜竹,恐怕更是因为“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”吧。也许正是因为东坡有旷达的胸襟,潇洒似竹,刚直坚毅,不屈似竹,正人君子,气节似竹,才会有惺惺相惜之感吧。连想起东坡乌台尸案时的不屈,泰然,又叫我想到他在《跋与可纤竹》中赞竹“其屈而不挠者,盖如此云。”的句子。
刘禹锡有“高人必爱竹”的断语。东坡亦自承“瘦竹如幽人”。东坡在《墨君堂记》中写到:“世之能寒燠人者,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,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。自植物而言之,四时之变亦大矣,而君独不顾。…风雪凌厉以观其操,崖石荦确以致其节。得志,遂茂而不骄;不得志,瘁瘠而不辱。群居不倚,独立不惧。”虽是写给与可的,同时也是赞竹,而在我看来,由是后几句,用在东坡身上不也很恰当么?
这就是东坡与竹的渊源,东坡好竹,竹不仅融于了东坡的现实人生,更融入东坡的艺术人生。东坡似竹,他的伟大的人格和他在文学、美术方面的成就,使他成为文化长河中的一抹亮色。
叹竹之秀美,感竹以虚怀,赞竹之柔韧,羡竹以谦恭。虽无其秀美可人之外表、纤巧婀娜之体态,却钦羡其坚韧不屈之性格,高风亮节之品格,虚怀若谷之气度,清淡高雅之气质。书读的不多却偏偏喜欢了文学,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写点文字,聊以放飞翩翩遐思。 竹,筛风弄月,潇洒一生。古往今来,多少爱竹的人在吟颂着竹、赞美着竹,他们在咏竹、画竹中显志,在爱竹、种竹中明心。唐代的咏竹之诗颇多,你看王维“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。”一一多么清幽绝俗的月夜竹林,多么安闲自得的弹琴长啸之人啊!
杜甫也是个爱竹人,曾有诗曰:“绿竹半含箨,新梢才出墙。色侵书帙晚,阴过酒樽凉。雨洗娟娟秀,风吹片片香。但令无剪伐,会见拂云长。”与竹为伴,把诗人的闲雅之心和安然之志跃然纸上。还有元稹,也有诗云:“新篁才解箨,寒色已青翠。冉冉偏凝粉,萧萧渐引风。扶疏多透日,寥落未成丛。唯有团团节,坚贞大小同。”此诗咏的是新竹,末句的“节”为双关语,既是竹节,又是品节。显示诗人对坚贞之志的倍加推崇。
竹的风格清秀脱俗,让宋代大家苏东坡赞叹不已。他虽遭贬流放,但乐观放达。好竹成瘾的他,所居之处皆竹林成荫。有一首诗幽默地展示了诗人的志趣:“可使食无肉,不可使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人瘦尚可肥,俗士不可医。”把他爱竹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清代名吏郑板桥一生酷爱画竹,咏竹的诗也不少,其中有一首写道: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,千磨万击还坚韧,任尔东南西北风。”竹成了他人格的象征。
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人瘦尚可肥,士俗不可医。”――宋.苏轼《于潜僧绿筠轩》。这句苏东坡的千古佳句,概述了中国古代文人对“竹”情有独钟的写照。在上下5000年的中华文化记忆中,“竹”成了无数历史君臣、隐君志士的精神寄托。文人们托身于广袤的竹林,朝夕沐浴在修竹篁韵之中,枝疏叶柔清丽俊秀的婵娟风姿,挺拔凌云刚直有节的操守和特质,体现“竹”的超凡脱俗、清新高雅,令风流名士如痴如醉,沉溺其中,赋竹吟竹赞竹以竹作谱,成了文人墨客的时尚。
历代的士人君子之所以醉心竹林,流连忘返,并非仅仅为了逃避现实社会,而是为了寻找一种精神寄托,意愿的延伸。而现代人身处于钢筋水泥的世界里,在物欲横流的时代,都市的繁华与喧嚣,财富对于拥有者而言,它仅是一个数字和身份的象征。然而往往如此,内心的缺失世界更需要幸福与宁静来弥补,而“竹”将是其心灵世界的归宿,它最能创造一种思远而心高的精神之旅,更能陶冶人们的情操、净化人们的灵魂。“竹”的文化在中华民族的古今历史长河中,它既是品格的文化,同时也是居家的文化。
偶得一楹联:根生大地渴饮甘泉未出土时便有节;枝横云梦叶拍苍天及凌云处尚虚心。细细把玩,爱不释手,折服于此联思想之高,意境之美。便一直贴挂于卧房,于艰难困苦中自赏自励,在成功意满时自省自鞭。东坡居士曾言: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人瘦尚可肥,士俗不可医。平白之语,竹之清韵,跃于言外,深攫人心。
古今清俊风雅之人,所居之所,皆好种竹。竹姿清逸秀丽,婀娜多姿,其清德逸韵,鼓舞了一代代文人志士亲民、虚心、有志、远节,激发着无数雅士墨客的诗情写意。每每回到家乡,我都要流连于竹林,或观书,或仰天,或小憩,聆听天籁,心无旁骛,沉醉其中,怡然自乐。
修竹千竿,情牵历代文儒;丹管一枝,阅尽人间春色。竹之韵,让壮士千嘘百叹,让离人愁丝百结。倘若竹林听雨,疑是湘妃离人怨,又恐民间疾苦声。“碧影纤枝飞玉纱,怡然竟自舞天涯。轻柔未解离人恨,一任东风逐月华。”又倘若,月明相邀,知音相伴,竹林抚琴,低吟浅唱。则世俗尘嚣,绝然心外,惟余满地清辉。
亮节虚怀竹有德。做一个有馨德的人,曲张有致,两袖清风,高风亮节,磊落光明,无惧于风刀霜剑,又予人以诗意的享受与生活,则于人于己,是一种福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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