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诗中被遗忘的佳句·沈佺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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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97_44 【邙山】沈佺期
北邙山上列坟茔,万古千秋对洛城。
城中日夕歌钟起,山上唯闻松柏声。
沈佺期也是初唐时期很有名的一个“御用文人”,他和宋之问齐名,有“沈宋”之称。《新唐书·文艺·宋之问传》曾说:“魏建安后迄江左,诗律屡变。至沈约、庚信,以音韵相婉附,属对精密。及之问、沈佺期,又加靡丽,回忌声病,约句准篇,如锦绣成文。学者宗之,号为沈宋”。确实,沈佺期和宋之问对律诗的发展和定型是有很大功绩的。
虽然号称“沈宋”,但宋的诗写的要比沈佺期更好一些,当年上官婉儿登上彩楼举行“评诗大会”时,沈佺期就略逊一筹,输给了宋之问(可参看江湖夜雨的《华美的大唐碎片》有关内容)。而且他二人同年而生,同科及等,也没有长幼之分,之所以“沈”在“宋”前,我觉得多半是因为宋之问的人品十分恶劣的缘故。
当然,沈佺期作为御用文人,也写了不少马屁诗(应制诗),这些诗铺陈词藻,读来味同嚼蜡。比如《千家诗》上选的这首《侍宴》:“皇家贵主好神仙,别业初开云汉边,山出尽如鸣凤岭,池成不让饮龙川。妆楼翠幌教春住,舞阁金铺借日悬。敬从乘舆来此地,称觞献寿乐《钧天》”。看上去是够华丽堂皇的,其实空洞无味,这是一般应制诗的通病。当然,《千家诗》在旧时,带有浓重的教科书色彩,旧时的学生也是很需要学习这类诗的作法的,不然将来“金殿对策”时,赵钱孙李都忘了倒不打紧,但不会写这种歌颂我皇万岁的肉麻诗篇,这“公务员”的身份可就难当上了。在我们今天,高考的指挥棒早已换了样式,老沈的这类诗早已沦为垃圾之类,我们没有必要多花心思品味吟诵了。
本篇要推荐给大家的沈佺期这首《邙山》,在题材上当然也不算太新鲜,到现在,流行歌曲里也唱:“看世间,忙忙碌碌,何苦走这不归路?”看来是自古以来,无论何时何代,都会有感叹人生苦短的愁闷,面对“生关死劫谁能躲”的无奈。汉诗《古诗十九首》中早就说:“驱车上东门,遥望郭北墓。白杨何萧萧,松柏夹广路。下有陈死人,杳杳即长暮。潜寐黄泉下,千载永不寤。浩浩阴阳移,年命如朝露。人生忽如寄,寿无金石固……”和这首诗的意境是完全类似的。但是沈佺期的这首诗更为凝练,更加余味悠长。
“北邙山上列坟茔,万古千秋对洛城”,北邙山是以坟山著称的,自东汉以来,这里就是王侯公卿葬身之地。山上这层层叠叠的坟茔,千年万代地遥对着繁华热闹,车水马龙的洛阳城,似乎有一双双眼睛在暗暗地注视着这一切,读罢此句,一股阴森森的寒意不免袭上心头。
“城中日夕歌钟起,山上唯闻松柏声”,这两句又是对比而写,但诗意又推进了一层,城中那些峨冠博带的大腕们,在朝堂上威仪赫赫,脂浓粉香的美人们,在急管繁弦里轻歌曼舞,而这阴森死寂的邙山上,却只有似乎千百年来就一直生长在此处的松柏沙沙作响。这两种境地,一种繁华之极,一种却沉寂之极。而读到此处,不用诗人再说,我们早已悚然而惊,繁华是留不住的,歌舞之人,酒宴之欢,终归不能长久。无论再怎么不情愿,这些人都要进入北邙山的坟墓,成为累累荒冢中的一员!诗到此处,戛然而止,而诗中之意,却早已让我们冷汗涔涔,已不必再往下说了。
初唐诗僧王梵志有首诗,诗意与此类似:“城外土馒头,馅草在城里。 一人吃一个,莫嫌没滋味”,王梵志这首诗当然也不错,但他的诗风是那种一针见血型的,说得彻,说得狠。元朝的曲作家张养浩有首《山坡羊·北邙山怀古》也是写的此意:“悲风成阵,荒烟埋恨,碑铭残缺应难认。知他是汉朝君,晋朝臣?把风云庆会消磨尽,都做了北邙山下尘。便是君,也唤不应;便是臣,也唤不应!”但作为曲词,也是说得太直白透彻,唯恐读者听不明白似的。相比之下,沈佺期的这首诗显得更加余思缈缈,耐人回味。从“诗贵含蓄”这个标准上来说,沈佺期此诗有其独到之处,在同类诗中要略胜一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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